赛鸽公棚不是中国的独创,也不是中国独有,但是以中国大陆为最多,可称中国鸽界特色兼中国特色的事物。其实,此中最具特色的,乃是中国几乎所有的赛鸽公棚都允许参赛者进行一次的赛前“探视”,此举极其麻烦,但是公棚方愿意——探视与缴费是捆绑在一起的,公棚方和参赛者对探视和缴费的理解顺序是天然相反的——参赛者认为:你不让我探视我就不缴费;公棚方的潜台词是:你不缴费就不让你探视!好歹打个平手,原本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嘛!参赛者妥协了,反正鸽子存棚数不够可以当场退费,先交上公布的数额,然后“理直气壮”地以充满怀疑甚至狐疑的目光审查公棚呈上的你的赛鸽。
当面锣对面鼓,谜底在光天化日之下揭晓,看似一切公开,真相大白,实际上,公棚方和参赛方就像两个枪手,将各自的武器抵住对方的心口窝,食指扣在扳机上,就差搂火了——探视是一种百分之百不信任的赤裸表现,本身毫无基本的诚信成分和含量。
我曾以此为题,“不动声色”地询问鸽界朋友:你对公棚的探视行为是如何看待的?然后暗暗记录下鸽友答案的内容,做统计分析。为了便于计数核算,我设计了整数咨询,积累了30位鸽友的答案——有打公棚的,也有不打公棚的。现就“不知情”情况下直观回答该问题鸽友的客观答案,加上我对此议题的认识理解,合并对读者进行一个交待式分析汇报。
有的话必须说在前面:最初的公棚是没有探视环节的。参赛者对这个新生事物有“萌萌哒”的信任,我交了爱鸽,一并交了参赛费用和饲养费用,你公棚不会是杀鸽卖鸽的行当吧。好生养着训着直到决赛,关乎你公棚的信誉和发展延续哩。花钱的对货色的质量有先天的认同感。不过好景不长,很快,现实给了参赛者当头一棒——这三岔口闷葫芦式的货款两讫买卖,做不得啊!像旧时信任媒婆给说和的亲事(媒婆还是亲姑呢!),掀起新娘子的盖头来一看,哇靠,还不如不掀,怎么这样?!想死的心都有了,彩礼猪头啥的,算是完全损失了,晦气一辈子!
后来公棚为了生存下去,参赛者也想利用公棚达到自己的目的(协会散赛赢不了赢不多),在“双方枪口互相抵着对方胸口”的情况下,自然磨合出一种探视缴费的“中间道路”——公棚想让参赛者尽早缴费不可能了;参赛者想坚持到最后心中有眉目了再缴费,公棚也绝不会接受,于是缴费时间定于“中间位置”,这也是双方博弈的结果呢!探视,乃是双方为了费用而共同设计的、相互屈服的一种抵着胸口都不开枪的制约机制。既然这样,十几年下来,我的30位“采样鸽友”,也都有了对此的看法和说道。
30人次中间,认为公棚探视显示是诚信缺失不得已的负面认识者,有17例,约占57%;认为公棚探视行为彰显公棚诚信坦诚,对鸽友大有好处的正面认识者,有3例,只占约13%;剩下的9人,持有一种“中性”观点,认为探视虽然是不得已的方式,出于对诚信状况的怀疑,对探视对双方都有好处,公棚显示了“三公”姿态和运行业绩,参赛鸽友利用探视机会直接看到自己的参赛鸽,对于发育状态,细致如羽条更换、肌肉指标、羽质、眼砂发育类型、口腔内反映的健康状况、粪便情况以及存棚数量等等,都有一个认识和评估,以此折射该公棚总体和实质的饲养、管理状况;对该公棚最终的比赛成绩,比较自己的存棚鸽数量个体,也会有一个预测和展望,可以下类似“插组”、“指定”的决心,以及团体赛参赛个体分组确定;甚至可以对自己名下某一羽看上去有健康缺陷的鸽子塞药,或者,全部赛鸽均塞药“保健预防”。我曾在探视现场,遵从资深人士的强烈建议,将自己名下公棚参赛鸽预测决赛时刚好会更换的主翼羽拔掉,让其被强制提前更换,以备决赛时有羽条优势而不是缺陷。我还注意到,这种措施很流行,探视现场遍地都是被拔下来的主翼羽……而掏出神秘“胶囊”给自己的参赛鸽逐羽塞喂的大有人在,没带药的鸽友看到这一幕感慨万端、追悔莫及,认为自己已经输在了“起跑线上”,或者,在比赛的中途不幸摔倒了。
实际上,对探视行为的内涵持负面看法的鸽友,比对持中性看法认为皆大欢喜的鸽友,分析得更为透彻,有的讲:对赛鸽而言,探视有百害而无一利。但是有什么办法呢?我们不能脱离社会文化背景,南非太阳城没有探视,但没人怀疑人家会做弊,咱这里你要不让探视那几乎等同于做弊。社会缺少诚信,骗子假货横行,眼见都不一定为实,不去看看怎么放心……还有的说:我现在依然会选择可以上手探视的公棚,就目前中国公棚现状看,诚信度普遍较低,保留这一点可以一定程度上做到自己心中有数;假若中国公棚业可以做到诚实守信、精于管理、完全对鸽友负责,监管部门监督到位的话,我相信上手探视会逐渐被取消,毕竟对鸽子是一种强烈应激,对鸽友来讲也是劳心费力。还有很多鸽友不约而同地说到,探视的最大作用,是制约公棚“扫空环”行为——亲眼检视你名下的鸽子是否真的存在,是不是和公棚报出的你名下的存棚鸽数量相符。说白了,说透了,公棚探视是个社会诚信问题。
套用一句来自影视作品的俗话:探视不是万能的,不探视是万万不能的。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:不探视是万万不能的,但探视绝对不是万能的。探视之后,一切“真迹”就显现出来。不用等到探视后的预赛决赛,探视后只要放一遍稍微超过探视距离的训练,立马丢得稀里哗啦,甚至仅仅是放一遍与探视缴费站距离一样的训练,地点就是在收费站训放的“原点”,鸽子照样跟吃了“蒙汗药”一样,大面积丢失,再不复归。参赛鸽友群体一时目瞪口呆,舆论大哗,难以接受。如今看来,这已成各地赛鸽公棚的通病和固定节目,年复一年的出现,缴费站与“后缴费站”的训放结果,必然是赛鸽公棚本年度参赛鸽存棚数量的分水岭,岭前岭后风景决然不同。
究其原因,公棚方自然不肯说。但是人类驯养近现代赛鸽200年,一般规律还是了然于心的。同样鸽龄的当年幼鸽,养在鸽友家里,无论如何,训不掉这样多(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的丢失率)。鸽友私训鸽子群势远不能跟公棚的数量相比,也不会掉这样多。而公棚显示收费后大幅度丢失,是必然的结果。
我们试着分析原因:探视站之前的一段时间,公棚不会训放,甚至家飞也不会进行——只要出了棚,就会有意外发生,即使是在家飞中撞了异物受伤,那也是伤一个,丢一份参赛费加饲养费(鸽友见鸽子废了,就放弃了),极不划算。你憋一段时间不开棚,鸽子出棚后飞得更猛更远,因此受伤甚至丢失的概率直线上升,因此牢牢关闭棚门求数量保障。不仅不家飞不消耗,还要阶段性好食好水地喂着,加预防药物、加油料成分(阶段性、一过性),把鸽子“顶”起来,肌肉饱满、羽毛光滑靓丽、眼砂奕奕有神、粪便基本成型,以此状态,在原主人手里过了探视这一关,顺利将最大数量的参赛费收缴上来——公棚早就将保证奖金和收益的参赛鸽存棚数量底线计算出来,参赛鸽友也能计算出来——必须保证这个数量,在缴费站还要确保超过底线数量,防备参赛者不来探视不缴费的数量概率。
家飞都不保险,训放更是险途,蹲蹲大笼放鸽车,拍几张照片,也是训放,拉到比家飞半径还近的“野外”,拍张照片,更是训放,注意一次比一次“距离递增”即可,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训放。鸽友私训时,距离可是要足金足两的,胆大和驯养数量多的鸽友,还要在一定距离上单羽间隔训放呢!出笼就看见自己熟悉鸽舍的鸽群,飞行姿势立刻就变了,做盘旋降落状,或者做轻松绕舍飞行,此时它们的心情,可以从飞行姿势上判定。这个距离上,无论放多少次,总是缺少训放所应有的两项历练:一定距离外的定向功能锻炼使用,以及一定距离外定向后回归时的途中飞行节奏及速度、高度体验。到了一定的月龄,从未进行实际意义和距离上训放的公棚鸽,交费后立即真刀真枪拉到100公里开外距离上开笼(为了即将的预赛和决赛,必须如此),立即现了原形,掩盖都无法掩盖,公棚资金到手,也就不怎么在乎存棚数量了,只要保证了小部分的决赛数量,丢多了,省饲料及管理费用和管理强度,何乐不为?
全世界鸽界熟知的代表性公棚——南非国际公棚,运行多年没记得它要求参赛鸽友探视缴费——应该是缴费探视。给人的印象是,世界各个角落的参赛鸽友,伴随送鸽去公棚的数量和过程,就把全部费用如数交上了,省得半路上还得再去一次公棚交钱,就是半路交上钱允许探视,漂洋过海的,谁去得了?一切按照公棚公布的数据和程序进行即可,所有参赛鸽友显示对于该国际公棚是毫不犹豫地相信,相信它不会收了钱之后虐待鸽子;相信它不会在饲训方面偷工减料;相信它不会扫空环——死了的鸽子让它显示在电脑数据上还“健在”并次次参加训放且稳定归巢;相信它不会暗中与某国强豪眉来眼去搞“协议鸽”——哪个参赛者不是强豪?哪一羽参赛鸽飞了好成绩众人不相信?哪一羽获胜的拍卖鸽会不被人承认其价值?这份不言而喻的信任包括亚洲和中国参赛鸽友都认为是再正常不过,顺理成章。这种让人想来如金子般的诚信氛围,即使在声誉不够良好的黑人占多数、在社会治安经常传出负面新闻的南非,由欧洲人主持操作,就无人有哪怕是习惯性的、“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”般意识的丁点儿怀疑——资本主义世界用了300多年的时间建立起的固若金汤的诚信体系,在这个星球的任何角落,都如“好鸽子在哪儿都飞”的信条一样,稳定地体现、稳定地发挥作用,令人羡慕,令人汗颜。
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诚信基础决定行事方式和防范措施,哪怕是很丢人的方式方法,很不君子很小人的手段。某位鸽友在因此议题给我发来的电子邮件中写到:“不去探视,不去揭开那在良心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伤疤,最后流出更恶心的脓液,谁都不舒服……”中国赛鸽公棚因为主客观的原因,诚信指数不行,只好请参赛鸽友来探视,以示“三公”,假若这样的行为像臭豆腐,而鸽友们因此在指定日蜂拥去公棚缴费探视的行为,则像臭豆腐上长出的腐败菌丝——不是臭豆腐,还真长不出来,属于谁也别藐视谁、谁也别笑话谁的局面。
看不出我们社会的整体道德诚信质量会在何时有质的提高,导致我们土地上赛鸽公棚的探视行为因令人鄙视而烟消云散,我们还需在期盼中逐年逐棚缴费探视,延续着这个低层次的道德平衡和你防着我、我防着你的相互制约机制。 |